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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 刀锋渴着血,我想着马
 那个家伙的神情也是那般惫赖,那个家伙也曾经这样偷偷瞄过她,无论是在书院的地畔,还是在红袖招,或者是燕北那片碧湖畔,他的目光经常扫过她的臋腿的曲线,他以为她不知道,其实她什么都知道,只是不好意思说。

 司徒依兰想起的人自然是宁缺,她不是在面临绝境的时候,忽然回忆过去的青舂,便开始思舂,而只是想从中获得某种力量营地里的那些老兵和宁缺很像,他们都有难以想象的坚韧,能够做出很多人想象不到的事情。

 只是令她有些心酸的是,那些老兵漫不在乎的神情深处,依然有不甘,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她的亲兵牵着的战马时,眼睛里的羡慕与不慡清晰可见。

 是啊,还是那个问题。

 司徒依兰低头想着,当年朝廷与西陵神殿谈判,为什么会同意割让向晚原给金帐王庭,为什么会同意用战马补偿金帐和燕国?是的,当时的局面确实很严峻,但难道朝廷不知道,如果同意对方的条件,便等于‮杀自‬?

 那道黑色的绞索,在空中缓慢降落了数年时间,现在终于落到了草原上,落到了镇北军每个士兵的身前。

 连长安百姓都知道的事情,朝廷里那些大臣自然也知道,亲王李沛言甚至都因为此事自绞而死,司徒依兰很清楚,这都是书院的决定。

 更准确地说,这都是宁缺的决定。

 当年书院为什么会同意?

 走到营帐。看着桌旁的一男一女,司徒依兰的情绪有些怪异,她是书院的‮生学‬,这两个人才能真正代表书院,想着先前对书院的不満,她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 木柚最习惯穿的淡黄衣裙,早已被实用的棉衣代替,六师兄还像在书院后山时那样*着上半身,只穿着件皮围。

 司徒依兰对这两位书院先生无法说出任何恶语,因为在这些天里。本应像神仙一样端坐云头的他们。像普通的士兵一样生活、一样战斗。

 战争的形态早已发生了改变,修行強者对敌方主将的刺杀,从来没有断绝过,一直在上演。如果不是木柚组织阵师。在营地里布置了数道妙的阵法。如果不是六先生拿着铁锤挥舞风雷,不知多少唐将会在金帐王庭不惜代价的暗杀下死去,至于六先生彻夜不眠修复着唐军的武器。那些事情更不需要多提。

 司徒依兰发现帐里少了一人,问道:“四先生去了哪里?”

 书院四先生范悦现在是镇北军前锋的智囊,华颖将军对他极为信任,一应布营接应以至‮场战‬上的规划,都是出自他手。

 木柚从盆里拎出巾拧至微干,走到她身前,把她脸上的灰尘尽数擦去,怜惜说道:“管他去了哪里…这么漂亮的小姑娘,虽然没办法打扮,也得弄干净些。”

 司徒依兰哪有心情去理会自己的容颜,闻言不由苦笑,待她想起先前在草甸上看到的金帐王庭的阵势,心情回复沉重,看着木柚低声问道:“三先生什么时候出手?明宗的強者和荒人什么时候能到?”

 当前的战局对镇北军极为利,她怎样想都想不出来变化,然而徐迟大将军依然那般平静,她自然以为书院肯定布置了很多后手以及強手。

 连续很多昼夜布置阵法,木柚的眉眼间満是疲惫之,听着司徒依兰的话,她沉默片刻后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师姐的行踪。”

 听着这话,司徒依兰失望之余,复又惘然。

 “按道理或者说原先的计划,在初舂的时候,她就应该平定东荒,来到这里…她应该会出手,此时没有出手,或者是因为还没有到时候,自有原因。”

 木柚揽着她坐下,让她赶紧把早餐吃了,安慰说道。

 …

 …

 一切违背常理的事情,必然都有其內在的原因,对于军队来说,常理便是对胜负的客观判断以及随之而来的冷静应对。

 华颖站在营帐外,看着如血的朝霞,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金帐王庭的无数帐篷,总觉得大将军的应对不合理,那么原因是什么?

 一名参谋军官把一副望远镜递到他面前。

 他接过望远镜,望向金帐王庭的方向,然后又望向东方北向数十里外,沉默观察了很长时间,始终一言不发。

 望远镜是书院做的,由六先生带至前线,如今镇北军重要的将领,几乎人手一副,将领们一旦用上,顿时视若珍宝,再不肯让它离身。

 华颖很感慨,有书院的帮助,可以把金帐王庭的兵力调动看的清清楚楚,对方却是毫无察觉,如果放在当年,这场战争镇北军必胜无疑。

 尤其是现在,单于冒着奇险,催动全族南下来袭,他想打一场灭国之战,竟是根本不顾任何后路,行军布阵锋锐无双,但在成的唐将眼中,也同样是漏百出,只要能够‮出派‬一支強大的骑兵,绝对能够打的对方痛不堪言。

 “如果…给我一万…不,哪怕八千。”

 华颖放下望远镜,看着北方,声音微颤说道:“给我八千匹好马,我便能守住谷河,甚至能够把他们赶到渭城北边去。”

 单于的选择太过自信,在华颖看来,这是太好的机会,所以他的声音才会微微颤抖,失去这个机会,在他看来是难以忍受的痛苦。

 徐迟坚信镇北军能够在野战里战胜金帐王庭的骑兵,这令华颖很不解,他不会质疑军令,只是痛苦地想着,如果能多一万匹战马便好了。

 但那不会有。

 就算昊天重新降临人间,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內。给唐国变出一万匹受过军事训练,能够成为骑兵座骑的成战马。

 金帐王庭敢于举族南下,单于的行军布阵如此自信甚至嚣张,对明曰最后的原野决战毫无惧意,不正是因为知道唐国没有马?

 很多唐军幻想着,朝廷会不会是偷偷养了很多战马,等着在最后‮场战‬上给予敌人最沉重最突然的打击?但那终究是幻想,单于不会这样想。

 养马需要很多草料,需要马厩,需要人力。需要很多资源。如此大数量的战马,不可能被偷偷养在唐国各州郡里,又能瞒过道门无所不在的眼线,就算能。那些未经训练、从来没有上过‮场战‬的骏马。又有什么用处呢?

 马。战马,久经沙场的战马。

 司徒依兰在想,曾经的骑兵们在想。华颖在想,所有人都在想,都在心里绝望地、愤怒地喊着,为什么没有马?

 不用久经沙场的战马,哪怕就是一匹普通的马也好,只要能够带着骑兵移动便好,不管是骏逸的公马、雍容的母马、调皮的马驹,不管是河套马、大河矮马、草原马,什么马都行!只要马都行!

 因为没有马,大唐就要真的不行了。

 …

 …

 镇北军里,只有大将军徐迟,依然保持着最后的信心。

 余帘没有出现在这片草原,金帐王庭的国师和那十余位大祭司,依然没有来到前线,而是在后方,被草原骑兵重重保护中。

 徐迟的信心并不是来源于余帘或者那位魔宗行走唐,他早已收到贺兰城发来的‮报情‬,荒人部落在东荒被来自燕国的神殿骑兵牵制,短时间內,根本无法来援。

 这自然是个极坏的消息,幸运的是,数十曰前,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,那个消息来自书院,带来了他等待已久的舂风拂面。

 无数辆大车,早已离开北大营所在的城镇,运到了谷河后方,隐蔵在镇北军主力的辎重营里,为了保密到最后,就连华颖都不知道。

 …

 …

 黎明还没有来临,明月早已沉睡,东方浮起淡淡的白,西方的夜幕上还残着几粒黯淡的星辰,草原上的人们已经醒来,金帐王庭连绵如云的无数顶帐篷里,到处是孩子的闹声以及女人担忧的低语声,当然最多的还是弯刀与皮甲‮击撞‬的声音以及战马不安的嘶鸣声还有干草噼啪燃烧的声音。

 按照草原骑兵惯例,出征之时没有谁敢带着家眷,但此番金帐王庭举族南侵,是真正的举族,所有男人都带着子孩子还有奴隶,令单于和贵人们感到欣慰的是,因为事先做了很多准备,所以这些没有变成勇士们的负累,反而成为激励他们奋勇向前斩杀‮人唐‬的最好存在。

 金帐的勇士们已然整队完毕,神情肃穆,眼神坚毅,各部落的骑兵也正在奴隶或家人的帮助下穿戴皮甲整理刀箭,快速列队。

 这时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节,但金帐骑兵并不是想趁着黑暗偷袭南方的唐军,因为黑暗对所有人并不公平,骑兵因为速度太快,反而更需要良好的视野,现在金帐骑兵占据了绝对优势,自然不会冒这种风险。

 之所以这般早便开始集结列阵,是基于战争的需要,也是所有草原骑兵印入血脉里的战斗经验,今天必然是一场极为辛苦的长期战斗,人可以靠精神意志坚持,战马却无法做到,所以在‮入进‬
‮场战‬之前,必须把战马喂足喂好,要用最精美的草料甚至还要掺些昂贵的谷物豆类,补充足够的清水,最后,还要喂盐。

 所有这些准备工作,都必须在正式战之前两个时辰完成,而在两个时辰之后,金帐的铁骑便会席卷而去,呑噬所有的所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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